蒙太奇的素直

這是今年畢業典禮時，班上孩子做給我的卡片..
放在"我的圖片"裡好久了..
一直想要對他們說些什麼，卻老是覺得反正還有機會，好像還不急..
就這麼擱著了..

小心，老師知道這是你做的..
班上的這些臭男生只負責簽名而已，對嗎?
在只有4個女生的這個班級裡，當班長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謝謝你這兩年來，幫了我很多很多..
我懂，我都了解..
只是..
怎麼不給老師機會，再跟你好好地說聲謝謝呢?

禮拜一晚上同學告訴我，妳出了車禍，剛動完腦手術，還昏迷躺在醫院裡..
心裡始終七上八下，不停地跟在台中的同學電話確認你的狀況..
禮拜二晚上，同學告訴我，你的昏迷指數到達3，瞳孔已經在漸漸放大..
我就決定，無論如何，都要下去看看妳，希望可以幫妳加加油打打氣..
趕在10點關門前，我去了我們家最信的行天宮..
我祈求上天，誠心誠意地磕頭，一定要讓你好起來..
可是我也拜託老天爺，如果祂真的這麼殘忍地要把你帶走..
請讓妳沒有痛苦，平靜安詳地走..

也許是冥冥中註定好的吧..
我本來一直猶豫著，該是下午去看妳，還是晚上再去呢?
如果下午就去了，或許我會覺得你狀況還OK，像你媽咪一樣地回台北吧..

帶著前一天有關帝君加持過的祭品，我趕著高鐵，心急如焚地想見到妳..
一到加護病房，一眼就認出跟你容貌、神態幾乎如出一轍的大姐..
她告訴我，妳的血壓只剩30，家人希望妳能留著最後一口氣回到你出生的台北..
這不是我千里迢迢下中部，想要聽到的答案好嗎?
老師知道妳很努力地撐著了..
再撐一下，好嗎?
我們馬上就要回家了..

只有大姐一個家人在妳身邊，會害怕，對嗎?
沒關係，老師也在妳的身邊，跟著妳一起回台北..
妳要加油，好不好?

救護車的紅燈不停地閃，高速公路上不停地超車..
姐姐不停地壓氧氣..
我一向非常溫暖的手，不停地搓揉著著妳漸漸冰涼的手..
我們一直告訴妳，要加油，要加油，不要害怕，我們就在妳身邊..
老師知道妳盡了全力了..
姐姐在途中還用老師的手帕幫妳擦眼淚，妳知道嗎?
我們都知道妳很痛..
對不起，讓妳這麼痛..
對不起，我們沒有再快一點..真的對不起..

我到街上幫妳買衣服..
妳一向很時髦，打扮地很可愛..
我不知道什麼是你喜歡的款式?
左挑右選，始終拿不定主意..
店家告訴我，"沒關係!如果她不喜歡，都可以拿回來換!!"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卻說不出最客套的"謝謝"兩個字..
多麼希望..
妳可以告訴我，妳喜歡的究竟是哪一件?
多麼希望..
妳可以，配上妳招牌的扁嘴動作..
批評我，我的品味到底有沒有跟上妳們年輕人的潮流?

小心，妳知道嗎?
禮拜四早上，我才請同學們把消息散出去..
請想見妳一面的同學六點在殯儀館前面集合..
六點不到，門口聚集了6, 70位同學..
這群以前超不配合，總是讓妳心灰意冷的臭男生們..
只要在台北的，幾乎全部都到齊了..
還有別班的同學，甚至學弟學妹..
大家都希望能夠見妳一面..
連殯儀館的人員都說，妳一定是個人緣很好的孩子..
就是這樣的，不是嗎?

冰櫃打開時..
老師好高興看到妳前一晚的痛苦表情，已經都消失了..
妳的臉變回原本瘦削的模樣，表情安詳..
我相信妳真的到另外一個世界做小天使了..
除了頭上的傷，妳身體的其他部分都毫髮無傷..
這真是一種福氣呀..
妳放心..
我們知道妳一向愛漂亮，一定會把你打扮地美美地..

媽媽告訴我，說她很後悔沒有對妳更好一點時..
我告訴她，妳以前在週記上有寫過..
全世界對妳最好的人，妳最感激的人，就是媽媽了..
媽媽對妳的好，其實妳都知道..

請妳不要擔心..
妳的兩個姐姐一定會幫妳好好照顧爸爸媽媽的..
也請妳不要遺憾..
同學們會連妳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的..

這張永遠沒有機會再使用的高鐵車票停格在2008年10月29號..
對不起，我們的人生無法停格..
可是我們的心中永遠都會有一個角落留給妳..
帶著妳，一起往未知的未來，大步向前走..
在天上的妳，請守護我們..




P.S.
在事情經過這麼多天後，我終於有辦法稍微沉澱下來..
把它記錄下來，面對自己的情緒，也是一種釋放..
朋友說我很勇敢，敢跟著上救護車..
重頭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
有時候常想，老師這個工作真是一種不可承受之輕..
我只是他們人生中短短幾年的過客..
但參與了這麼多孩子的人生，我為他們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呢?